第1章 窒息的母爱
妈妈对我很严格，打是亲，骂是爱，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。
直到一次出游，隔壁桌搭讪未果的猥琐大叔一直用色眯眯的眼神打量我。
妈妈提起碗筷往桌上一砸，“还让不让人吃饭了，穿成这样像什么样子？”
那一瞬间，我以为妈妈骂得是隔壁坦胸露乳的大叔，阵阵暖流涌上心头。
可还未回神，爸爸就用一件长款防风衣将我从头到脚裹了起来。
“妈妈都说你了，怎么还无动于衷？听点话吧乖女。”
1
“……什么意思？”
难以言明的情绪涌上心头，我害怕自己听见的事实，连忙仰头冲爸爸求证。
爸爸摸了摸我的头，如从前那般温声跟我讲道理。
“女孩子要学会自爱，穿那么暴露不好，爸爸先带你回酒店换了好不好？”
我不能理解爸爸这是怎么了。
是，爸爸妈妈平时对我的把控是严，但他们也不至于偏帮着外人吧？
被恶意打量的眼神加上先前突如其来的呵斥，我骨子里那点反叛突然就冒了出来。
我扯开防风衣，站起身拉了拉身上这件刚过膝的宽松长裙。
“这是爸你送我的生日礼物！这才刚刚到膝盖！”
妈妈瞧见我的动作，吃惊的起身将我摁下，尖声训斥。
“你这是做什么！还嫌自己不够丢人吗？”
丢人？我再丢人能有妈妈你丢人？
见道理讲不过，我把矛头转向一旁那个连老汉衫都不愿套一件的赤膊大叔。
“我丢人？那他算什么？”
大叔被我点名，不但不觉得羞耻，还很不害臊的起身转了一圈。
他张嘴对我笑了笑，一口带着浓厚烟味的黄牙看得直令人窒息。
“哟呵，小妹你说我嘞？”
“不穿衣服算啥嘛，不如我把裤子也脱了你好好看看。”
扑面而来的恶臭让我不自觉退后了两步。
我一边往爸爸身后躲，一边偏头看向妈妈。
本以为我被人骚扰，作为妈妈的她会挺身保护女儿，而她却再次恶狠狠看向我。
“我都叫你不要去招惹别人了，你还来？”
“李枫妍我看你是出息了，上瘾了，不想读书想改行做鸡了是吧？”
“啧，我养你这么大就是让你傍这种男人的？”
这一席话让我彻底震惊，直到我被爸妈强硬拉上车带回酒店都没反应过来。
这难道真是我的错吗？
2
我窝在被子里，一面噼里啪啦地给好友许渺发短信，一面擦着止不住滴落的眼泪。
聊天页面上头还有我前不久给她发去的偷拍照。
照片上恬静美好的中年男女，正是方才出言中伤我的爸爸妈妈。
他们一个在前头开车，一个在旁边投喂水果。
看起来是那么的和谐有爱，我巴不得昭告天下自己有一对顶顶好的父母亲。
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，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对我？
百思不得其解间，许渺给我弹了个视频聊天。
本以为她是来安慰我的，可没想到许渺一开口就是一句震撼人心的话。
“你终于发现你爸妈是变态了？”
我皱了皱眉，一些不好的预感蔓延开来。
见我没开口反驳，许渺明显松了一口气。
她无奈地摇了摇头，张嘴就是一阵埋怨。
“你妈又不是第一天这样了，你记不记得小学那时候我们升旗都得穿裙子？”
虽不知道许渺接下来要说什么，但我还是照着她的话回忆了起来。
“好像是穿过一段时间，但后来不都变成衬衫黑裤了吗？”
许渺翻了个白眼，很不待见地撇了撇嘴。
“还不是你妈闹的！要我说她也是真牛逼。”
“那时候我们发育都没发育完，站一堆都分不清男女，你妈非说男女有别。”
“又告老师又告教育局，非说我们裙子太暴露太骚，站在校长室逼着校长改着装要求。”
我有些迷茫，按理来说事情闹这么大，为什么我半点都记不起来有这件事存在？
见我有惑，许渺马上替我解答。
“你不知道对吧？害！那是因为她都帮你请好假了。”
“她让你爸带你去辅导班，自己冲来学校放话威胁，我们被她吓得私下都不敢议论……”
许渺还在继续吐槽，我的思绪却早已飘到九霄云外去了。
3
在她的口中，妈妈是个蛮横无理的聒噪女人。
可我记忆里，妈妈则只是个封建传统的母亲。
她没读过什么书，却常常会把道德礼仪廉耻挂在嘴边。
打小就对我的行为举止有特别严格的要求。
站立时腰肢不能乱摆，发育后走路得驼着背走。
特别是男生之间相处，稍微走得近一些都是不被允许的。
只要我有一点点错漏，妈妈就会三令五申教育我。
不仅骂的特别难听，还动不动就会拿板子打我。
这些年我也不是没有反抗过，可这时候爸爸就会出来唱白脸。
他安慰我不是只有我一人这样，外边的高门大户都是这样教小孩的。
他说妈妈的恶言相对其实就是爱，她只是希望我将来嫁个好人家，当个富太太。
每每听完这些话，我就会十分内疚。
会觉得是自己白费了妈妈的一番苦心，会屁颠屁颠跑到她跟头跪着道歉。
我似乎从未考虑过，妈妈这么做到底是不是真的在为我好。
我好像一直都觉得，爸妈这样做是再正常不过的。
越往深了想，越恐怖，我不禁在清凉的空调房里打了个摆。
“渺渺……那我该怎么办？”
电话那头安静了，爱说话的许渺难得沉默了很久。
她像是纠结又像是畏惧，几乎就在我以为是网络掉线的瞬间，她开口了。
“咱们开学后不是可以住宿吗？你要不要远离你妈试试？”
许渺的劝言仿佛打通了我的任督二脉。
我抹干净眼泪，垂着头到楼下咖啡厅找到了还在生气的爸爸妈妈。
“妈……”
怯懦的声音如条件反射般从我口中发出。
今天之前，我从未想过自己居然这么畏惧妈妈。
她正坐在窗边品尝热饮，眼神固定在外头亮丽的风景线上，仿若全然不知我在身旁。
女人穿着打扮一丝不苟，一身成套的小西装让她看上去既端庄又成熟。
谁会想到，这样一个和蔼可亲的中年妇人，开口便是阴阳怪气、夹枪带棒。
“你还有脸来见我？”
4
她的声音不大不小，正好是咖啡厅内众人都能听见的范围。
明明从前经历过数百次这样的场面，今天的我却觉得格外丢人。
我不敢去瞧其他客人的脸，过分直白的注视让我有些面红耳赤。
“妈，你小点声吧……”
未曾想，这一句劝阻似乎再度刺激到了我妈。
她身体往后一仰，高脚凳在地上摩擦发出了尖锐又刺耳的声响。
“现在知道丢人了？你穿的那么骚去外头勾搭男人就不知道丢人了？”
我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她，这还有完没完了？
见我不服气的模样，妈妈眼神变得冰冷可怖。
几乎在她抬手的瞬间，我就知道她下一步要做什么了。
我慌乱地往后退了两步，将目光投向一旁默不作声的爸爸。
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求助，快步起身抓住了妈妈挥起在空中的胳膊。
“够了！说话就说话你动手干什么？”
呵斥声打断了妈妈的暴力行为，也引发了其他客人的悄声讨论。
他们毫不顾忌的对我指指点点，犹犹豫豫还能看见有人拿出手机悄悄录视频。
一向好面子的妈妈看到这些人的动作，脸色更加阴沉骇人了。
“你们干什么，拍什么拍？信不信我告你们侵犯肖像权？”
“还有你！服务员你给我过来，你现在立刻给我把店里的监控录像消除了。”
这样蛮横不讲理的妈妈我还是头一次见。
要说先前许渺的话我只信了七分，现在可以说是十成十相信了。
原以为爸爸也会如我一样慌乱，没想到他竟是像习惯了一般。
只是轻叹一声就熟门熟路跟在妈妈后头替她跟众人交涉，仿佛这一切都是合理的存在。
5
眼看着年轻的男店员被妈妈怼得哑口无言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。
许是听了好友的劝阻我突然开窍，整个人正义感爆棚。
我箭步上去横在他跟妈妈之间。
“妈妈你别说了，人家也就是个打工的，你为难他干什么。”
妈妈愣怔了两秒，随即很快就剐了我一眼，她用充满探究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我跟男店员。
“好啊你李枫妍，怪不知道你突然说要来旅游，原来就是为了这个臭小子是吧？”
我认为她是疯了，忍不住开口要反驳，却被她指着鼻子硬生生打断。
“来，小伙子你告诉我，你跟我女儿搞上了多久？”
“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，上床了没有？”
男店员都给她问懵了，脑子空白下，他竟真的退后两步认真看了看我。
我们两个，都从彼此眼神里看到了茫然跟震惊。
他似乎看懂了什么，确定我跟他真的没见过面后。
男店员皱着眉，好声好气跟我爸我妈解释。
“叔叔阿姨你们误会了，我……我根本没见过这个小妹妹啊。”
我妈冷笑一声，双手环胸不屑地看着我俩。
“你们就这点本事？说谎也不会编个好一点的理由。”
“要是你们之间没点事，就李枫妍这样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人敢忤逆我？”
我张了张嘴，这还真是赶上道了。
若不是今天连续被刺激，我或许真的不敢站出来为陌生人出头。
见我表情尴尬，看客们多少也明白我跟妈妈之间的关系并不和睦。
男店员咳了两声，默默退出我们一家三口的战局，尽量保持平静。
“这位女士，你们家庭内部的事我就不掺和了。”
“至于方才说的监控恕我无能为力，要是你担心我会利用视频去做什么的话。”
“那您就多虑了，我们店的视频无总部同意是不可随意查看的。”
这话说的有理有据，就连看热闹的客人都忍不住开口帮腔。
“哎哟大妈你好好说话嘛，人小伙子看起来都二十有三了吧，你闺女才多大？”
“是啊是啊，你这张口闭口净是胡话……你该不会是她后妈吧？”
我妈被这些人堵得一口气上不来，整个人跌落在爸爸怀里。
看着她喘过气又准备起身再战，爸爸忍无可忍低吼了一声。
“好了文清，有什么事回酒店再说。”
6
原以为这件事就告一段落了，没想到我刚被爸爸关回房间不到两个小时。
方才在咖啡厅见过的男店员又出现了。
这次他不是一个人来的，连带着还有一个气质打扮皆为上乘的儒雅大叔陪他前来。
他们手里提了不少东西，面上都带着些许歉意，看样子是来赔罪的。
男店员一见到我就对我比了个对不起的口型，我不明所以地皱了皱眉。
正欲起身迎接，爸爸妈妈就从他们身后出现了。
一个眉飞色舞，像只斗胜的大公鸡。
一个神态疲惫，像个受挫磨的可怜虫。
“李枫妍，你男朋友来了，你还不过来迎迎？”
“来，林先生坐下喝杯茶吧，招待不周您别见怪啊。”
妈妈笑容满面地说出了两句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话。
男朋友？林先生？
我不禁转头看向了脚步拖沓的爸爸。
没想到他竟是避开了与我的对视，紧抿着唇接过了妈妈手里的茶壶。
见我还在发愣，妈妈脸上的笑容立马落下，如京剧变脸般横眉望我。
“干什么？人林浔的家长都来了，你还好意思坐着不动？”
不等我有所动作，她便将我强行拖到男店员身边坐下。
“林浔啊，现在我家枫枫也在了，你该跟阿姨说说以后的打算了吧？”
话都说到这了，若是我再不明白眼前是什么场景，就真该回炉重造了。
我有些崩溃地推开林浔，跳到离他们几丈远的地方，眼里皆是恐慌之色。
“什么东西？爸妈我真的不认识他！你们胡说八道什么啊！”
林浔是最先反应过来的。
他看看我，又看看我妈，欲言又止了起来。
他有些干涩地开口叫我，“枫……枫枫，你先过来坐。”
我坐个球啊坐！
爸妈这是联合陌生人把我卖了吗？
三观再次被刷新，我全然接受不了这个打击，红着眼就要往房间门外跑。
7
进门后一直默不作声的大叔见我差些被地毯绊倒，连忙伸出了一只胳膊护我。
“小枫是吗？你别害怕，叔叔是林浔的伯伯。”
“我们来只是想跟你妈妈道个歉，再见一见你，没别的意思。”
男人的分寸感很好，手臂只虚虚浮在我身前，并未真正触碰到我。
连个陌生人都知道避开危险不去伤害我，为何妈妈总是那么残忍的对我。
想到这些，我鼻头一酸，眼泪差些就落了下来。
大叔见我难过，立马侧身压低声音提醒了我一句。
“我跟林浔是在配合你妈妈演戏，晚点我们跟你解释，对不住啊小妹妹。”
听到他口中的话，我头皮有些发麻，连反应都不会了。
这人还没缓过来，再回神，我就又被妈妈扯回林浔身边坐了。
“让林先生你看笑话了，小女性子实在顽劣得极。”
她如同笑面虎般说着话，眼神却不停在我跟林浔身上打转。
似乎只要我敢反抗一点点，她就会立即扑上来咬死我。
此时，备好茶的爸爸过来了。
趁着他挡住妈妈视线的空档，我飞速拿出手机在屏幕上打了几个字。
“怎么回事？你为什么要认是我男朋友？”
林浔见到了我的小动作，他先是对我苦笑了一下。
紧接着掏出怀里早就备好的手机跟我交换。
在妈妈眼皮子底下完成交易的我们，像极了谍战片里秘密接头的卧底探员。
真是可笑极了。
握着发烫的手机，我不动声色将其外壳拆下，假装是自己的手机低下头去看。
屏幕上有很长一段话。
林浔仔细阐述了我被关在房里的两个小时内，爸妈都去干了点什么。
主谋其实还是妈妈，爸爸只是看客。
她凭一己之力找到了酒店负责人，状告林浔拐骗她刚成年的女儿。
林浔一个酒店太子爷，在咖啡厅打工就是闲着没事干体验生活。
这无端被针对，脾气上来就说了点气话，导致我妈认定我跟他早有一腿。
事情越闹越大，林浔架不过我妈的无理取闹，竟是真被人铐到了警局去。
谁知道林伯伯一出面，她得知林浔腰缠万贯，立马就变了嘴脸。
当着警察的面就敢逼林浔把我娶回家，不然就告林浔强暴我。
8
看完后，我也终于理清楚了目前的人物关系跟发展进度。
大叔是律师伯伯，林浔是我的假男友。
而他们上门就是为了给我跟林浔谈婚论嫁来的。
我真是被这群人弄笑了，且不说林浔跟他伯伯。
在爸妈眼里我到底算个什么东西？交易物品吗？
听到妈妈都开始打听林浔婚后准备要几个孩子了，我腾地一下站起身。
“我是不会跟林浔结婚的，你就别痴心妄想有个金龟婿了。”
我妈被我吓住了，她像是不敢相信，语气迟缓。
“……什么意思？”
相同的话从妈妈嘴里说出，心境情景却是全然不同。
我又想起之前被猥琐男人窥探的场面了，浑身鸡皮疙瘩暴起。
说起话来都带着些哭腔。
“我没有谈恋爱，我没有勾搭男人。”
“我才刚满二十岁，妈妈你是不是疯了啊？”
爸爸惊呆了，他似乎没想过我会有这么大反应。
顾不得外人还在旁边，冲过来当头就给了我一巴掌。
“李枫妍你放肆！这话也是你能说的吗！？”
清脆的皮肉碰撞声响起，在旁人眼里，爸爸这一掌似乎用了大劲。
实际只有我清楚，他只在我面上轻轻拂了一下。
所谓的响声都是他打向自己另一只手发出来的。
每次妈妈真正动怒之前，爸爸都会先冲过来做一套假动作。
试图让我在妈妈手下少受点皮肉之苦，少挨点罪。
是他作为一个父亲，对我最后的温柔。
许是这套动作太过熟练，在林浔跟林大叔看得逼真极了。
他们两人一个挡在我身前，一个钳制住妈妈扑上来的动作。
唯独我愣愣站在原地，静静看着面色扭曲的妈妈。
我问她，“妈妈你爱我吗？”
她没有回答，她狂妄地伸手，她似乎想要掐死我。
像是心死了，更像是想通了。
我突然握住林浔的手，高调宣布。
“要我结婚是吗？行，那我从今天开始就跟他住一起！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