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第1章 大婚
东越国皇宫,满目的红灯绸带。
今儿,是东越国皇帝立后之日,整个帝都,一片喜庆洋洋。
宴席之上座无虚席,文武百官纷纷举杯庆祝。
可偏那高座之上,只有皇帝一人的身影,不见那新立的皇后。
后宫。
马厩旁边的稻草屋子里,一片腥臭之中,只见几只恶犬被铁链绑着。
那是西域新进贡的雪山猎犬,生性残暴弑杀,进宫后一直得用铁链拴着才不能伤人。
昏暗之中,那些恶犬绿油油的眼睛,全部盯着屋子的一个角落——
角落里,是一个女人。
那女人如这些恶犬一般,脖子上也被绑着链子,身上穿着的却是一身大红喜袍,上面的金丝仔细绣着的凤凰,此时被这满地的龌龊染得晦暗一片。
女人的头低着,仿佛听不见外面喧闹的喜庆声音,仿佛也感觉不到近在咫尺那些恶犬虎视眈眈的眼神,只是那么低着头。
直到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,女人才身子一颤,抬起了头。
破败的木门被人打开,身穿大红龙袍的男人站在门外,居高临下地冷冷看着地上的女人。
“堂堂大将军府的嫡女,竟沦落到与这些畜生共处一室。”
男人开口,声音低沉动听,语气却是讥讽到了极点。
“苏倾城,你说你们苏家列祖列宗看见你这般模样,可会觉得羞耻?”
苏倾城的脸色苍白如纸,可头却昂得高高的,宛若高傲的孔雀。
“北冥渊,你错了,将军府已经被你废了爵位。如今,我早已不是大将军府的千金,而是你今日娶的新后。堂堂东越国皇后,却和畜生呆在一起,该觉得羞耻的,是你吧?”
北冥渊眼底闪过一丝暴怒,他一把捏住苏倾城的下巴,将她整个人从地上提起,铁链顿时卡主她脖子上细嫩的皮肤,原本就被磨得结痂的伤口再次破裂,一时之间鲜血淋漓。
“苏倾城,你当真以为朕真的不敢杀你?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,现在你就书信给宇文曜,让他投降,交回兵符!”
苏倾城只觉得自己的下巴几乎都要被北冥渊捏碎,可她还是无畏地抬头,看着眼前男人近在咫尺的俊庞。
这就是她迷恋了整个少女时代的男人啊……
从他还只是一个不得势的眼盲皇子时候,她就爱着他。
她为他披甲上阵,为他出生入死。
可最后,她换来了什么?
一个皇后的虚名,和无尽的羞辱!
“我不写。”
她闭上眼,掩去泪水,不让自己的懦弱被他看见。
“我既然有种偷出兵符,自然就不会让宇文他投降!”
“好,苏倾城,你真是好极了!”
北冥渊怒极反笑,突然一把扯断她脖子上的铁链,将她整个人抓起来,转身就走进宫内。
哗啦!
第2章 当年的少年
苏倾城甚至都还来不及挣扎,水花不断起伏,苏倾城死死地咬住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响,泪水和脸上的水珠混在一起,让人辨认不出痕迹。
苏倾城疼得身子都在颤抖,她以为自己会这样被北冥渊活活折磨死,但不想太监突然匆匆过来。
“陛下,婉妃旧疾又发了,她请您去琉璃宫。”
北冥渊顿时变了脸色,披上龙袍离开。
苏倾城闭上眼,泪水顺着脸颊滚下。
她十二岁那年就爱上了北冥渊,十六岁被许配给他,她每天做梦梦见的,都是嫁给他的那天。
可谁会想到……她梦寐以求的婚礼,竟会是这样……
-
苏倾城大病了一场。
高烧中,她做了一个梦。
梦里,她回到了六年前,她第一次见到北冥渊的时候。
那时的北冥渊,还没有现在的高大英俊,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孩子,因为不受宠和眼盲,比同龄的孩子还要瘦弱许多,眼上总是蒙着一层丝巾,安静地在亭子里抚琴。
可就是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少年,却让十二岁的她一见钟情。
从小生在将门的她,从没见过这样温柔清秀的男孩,更没见过有人可以弹奏出这样好听的旋律。
她每次进宫都找他玩,他话极少,都是她在旁边叽叽喳喳地说,他安静地听着,一言不发。
直到有一天,他突然问她,你叫什么名字。
出生将门的苏倾城虽不如文官之女那般扭捏,但却也知道闺名是不可以轻易告诉别的男孩的。
特别,这还是她喜欢的男孩。
于是她只是轻轻凑到他耳边,轻声说:“我是苏将军的女儿,记住了哦,你如果喜欢我,就去找我爹爹提亲。”
说完这番话,她羞红着脸跑开了。
苏倾城至今都记得,那天是一个春天,她咯咯笑着回头,看见男孩的脸比满地的繁花还红。
苏倾城沉浸在梦里,可突然,指尖传来撕心裂肺的痛。
“啊!”
她尖叫一声睁开眼,就看见眼前是华丽的皇宫,她躺在床上,床侧坐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,旁边是一个粗使婆子,正用金针狠狠地扎进她的指甲盖里!
“姐姐,你可算醒了?”
见她醒来,床侧的华衣女子,掩嘴轻笑起来,语气亲昵,可秋水般的美眸里,却是掩不住的怨毒,“你一直昏迷,妹妹我可是很担心呢。”
说着,她似是无意地给了旁边的粗使婆子一个眼神,那婆子立刻又朝着苏倾城的指甲里狠狠扎了几下!
十指连心,那疼是难以想象的,哪怕是从小征战沙场的苏倾城,此时也不由倒抽冷气。
但她还是生生忍住,只是一把抓住苏婉儿的腕子,厉声质问:“苏婉儿,那封造反的密信,是不是你写的,来诬陷宇文哥哥!”
第3章 是我又如何?
一个月前,有人上奏,说接手了苏家兵权的苏家养子宇文曜有谋反之心,还附上了宇文曜亲信的一份手书。
手书上带着苏家的秘印,可谓是铁证如山,北冥渊大怒,当夜就要求捉拿逆臣宇文曜。
“父亲死的时候,留下了三个秘印,一个留给了宇文哥哥,一个留给了我,还有一个,就是留给了你。”
苏倾城抓着苏婉儿的手愈发地用力,“宇文哥哥绝不会造反,我也没动过我的秘印。所以苏婉儿,只能是你!你伪造了那份手书,诬陷宇文哥哥造反?”
对于苏倾城的质问,苏婉儿不慌不乱,红唇勾起一丝讥讽的弧度,反问:“是我又如何?”
虽然心里早有了猜测,但亲耳听见,苏倾城脑子里还是轰的一声。
“为什么?”
下一秒,她疯了一样地嘶喊:“苏婉儿!你我都是和宇文哥哥一起长大!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他?”
“你还有脸问我为什么!”
苏婉儿的眸底也闪过怒火,她一把甩开苏倾城,怒吼,“一起长大?呵!你说的只是你和宇文曜吧!你是苏家嫡女,他是未来要继承苏家兵权的养子,可我呢?不过是一个婢女所生的庶女,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将我放在眼里过!”
苏倾城被苏婉儿重重地摔在地上,可她仿佛都感不到痛一般,只是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她,“苏婉儿,你胡说什么!虽然你是庶女,可我和父亲什么时候怠慢过你!”
“什么时候怠慢过我?”
苏婉儿仿佛听见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话一样狂笑起来,“小时候,西域进贡的雪蚕丝,你瞧不上了才丢给我!还有江南送来的糕点,也是你吃剩了跟丢给狗一样丢给我!”
苏倾城死死地瞪着眼前的苏婉儿,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己的这个妹妹。
那雪蚕丝,仅此一匹,她自己也很喜欢,但知道苏婉儿更喜欢这般鲜艳的颜色,才忍痛割爱给她。
还有那糕点,也是她吃了一口,发现是自己吃过最好吃的点心,于是不再忍心吃一口,全部留给了苏婉儿。
她自以为是一个体贴的好姐姐,可不想这一切忍让付出,在苏婉儿眼里,都成了侮辱!
“下贱婢女生的女儿,果然狭隘。”
苏倾城气得浑身发抖,咬着牙开口,“怎么养都养不熟的白眼狼!”
“你说什么!”
苏婉儿平生最恨别人说她是婢女的女儿,此时两眼顿时猩红,一把掐住苏倾城的脖子,朝着旁边的粗使婆子吼道:“赶紧扎她!我要让她活活疼死!”
粗使婆子赶紧抓住苏倾城的手,十几根针全部朝着苏倾城的指缝狠狠扎进去!
“啊!”
剧痛从指间传来,苏倾城疼得忍不住尖叫,她疯了一样地想推开苏婉儿。
她还发着烧,浑身提不起一点力气,不过是那么轻轻一推,但没想到苏婉儿突然跟没了骨头一样,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。
不仅如此,不过那么眨眼的功夫,苏婉儿脸上已经丝毫不减方才的跋扈恶毒,只是躺在地上,苍白着小脸,泪眼朦胧地抬眼看着苏倾城,彷徨柔弱地开口:“姐姐……我只不过是想来看看你……你为何要这样对我……”
苏倾城还来不及反应苏婉儿怎么变脸变得这般快,就突然感到脖子被狠狠掐住,她整个人都从床上被提了起来。
她抬眼,就看见北冥渊那张愤怒的俊庞。
“苏倾城!”
他咬牙切齿地开口,“你是不是找死!”
第4章 你怎么那么恶毒
北冥渊的手上是这样的用力,苏倾城只觉得自己要窒息时,他才一把将她重重地摔在地上。
如今的北冥渊,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瘦弱眼盲的少年,他的臂膀是这样的有力,苏倾城只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仿佛都要被摔裂。
她忍住疼痛,挣扎地直起身子,就看见北冥渊已经走到苏婉儿身边,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来,宛若对待一个易碎的珍宝。
“婉儿,你没事吧?”
“我没事。”
苏婉儿柔弱地躺在北冥渊怀里,眼眶湿润,小脸苍白,着急地抓着他的袖子。
“你千万别怪姐姐,姐姐只是因为宇文哥哥的谋逆心情不好,她不是……咳咳……她不是故意的……”
在北冥渊面前,苏婉儿完全就是一个为姐姐考虑的妹妹,娇弱善良,映衬得苏倾城愈发的无理霸道。
“别为这种女人说话了。”
北冥渊眸里,满满都是心疼,“来人,送婉妃回琉璃宫休息。”
苏婉儿很快被人扶着下去了,北冥渊目送她离开后,才转身看向苏倾城。
刹那间,他眸里的温柔全成了幻影,只剩下冰冷和厌恶。
那眼神,深深地刺痛了苏倾城。
她忍住眼眶里酸痛的感觉,抬眸看向眼前的男人。
“北冥渊,如果我告诉你,是苏婉儿伪造的手书,其实宇文曜根本没有谋反,你信么?”
北冥渊眼里的厌恶,在这刹那,彻底爆发。
下一秒,他再次掐住苏倾城的脖子,将她整个人重重地砸到墙上。
“苏倾城,你怎么那么恶毒!”他怒吼。
“从小刁难你的亲生妹妹也就算了!现在还要诬陷她?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么!”
苏倾城身子不可抑制地一颤,脸色苍白地看着北冥渊,“从小刁难苏婉儿?这是苏婉儿跟你说的?”
“难道不是么!”
北冥渊眼里的嫌恶,简直都要滴出墨来。
“婉儿早告诉朕了,你小时候就占着嫡女的身份处处为难她,后来父皇定下朕与你的婚约,你知道朕心里喜欢的婉儿,就愈发变本加厉地折磨她!难道你还要否认!”
苏倾城难以置信地看着北冥渊。
她一直不明白,为何长大后的北冥渊会如此厌恶她,现在她才知道,原来是因为苏婉儿在背后这样诋毁她。
苏倾城忍不住笑起来。
一边笑,眼泪一边流。
苏婉儿虽是庶女,却也是她唯一的妹妹。
她从小都对她宠爱有加,父亲死后,她更加是所有的重担都扛在自己身上,只为保护好这个从小体弱多病的妹妹。
可如今,她才知道,她那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妹妹,背地里一直在泼她脏水!
“怎么?”
见苏倾城不说话,北冥渊以为她是默认,不由冷笑更甚,“没法否认了吧?”
苏倾城忍住泪,抬眸看向北冥渊,平静地开口:“北冥渊,我只有一个问题,为什么是她?帝都里那么多名门闺秀,你为什么偏偏喜欢苏婉儿?”
“因为婉儿和你们这些势利的女人都不同。”
北冥渊难得回答了苏倾城的问题,神色阴冷,“你们说爱慕朕,但都是在朕成了太子之后。可婉儿她不!早在我还只是一个眼盲的二皇子的时候,她就会进宫来陪朕。你说,你凭什么和她比!”
第5章 看不见我的真心么
北冥渊的话宛若惊雷,劈进苏倾城心里。
她脸色苍白,双眼瞪得滚圆。
苏婉儿是庶女,从小根本就没进过宫,怎么可能会认识眼盲时候的北冥渊?
难道……
苏倾城突然反应过来什么,慌乱地开口:“等等,你和苏婉儿认识,是不是在湖边凉亭?”
北冥渊微微一愣,但很快,他冷冷开口:“看来婉儿跟你提过我们小时候的事。”
苏倾城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去。
她十二岁那年进宫,认识了那时眼盲的二皇子北冥渊,一见钟情。
可后来,父亲被派到边疆镇守。
父亲留下了养子宇文曜和庶女苏婉儿在帝都,只带着嫡女的她一同到了边疆。
这一分别,便是四年。
这四年,帝都里发生了很多事。
皇后娘家失势,太子自尽,原本毫无存在感的二皇子北冥渊,作为仅剩的皇子,他理所应当的成了太子。
陛下找来天下所有的名医,终是治好了他的眼睛。
四年分离,当苏倾城再次见到北冥渊时,他已不再是那个瘦弱清秀的少年,而是长成了一个高大的男人。
他的双眼也终于复明,和她想象里的一样明亮好看。
可那双好看的眸子里,却已经藏了另一个人。
那就是她的妹妹苏婉儿。
当时的苏倾城心如刀绞,但为了心爱的妹妹,她还是选择退出,从未提及四年前她对北冥渊那一句玩笑话般的“提亲”。
她一直以为,北冥渊和苏婉儿,是在她不在帝都的那四年喜欢上彼此的。
但她万万没想到,其实是苏婉儿假装成她,那个在凉亭里的女孩,才得到了北冥渊的心。
“北冥渊!”
这一刹那,苏倾城仿佛都感觉不到身上的痛,只是死死地抓着北冥渊,慌忙开口,“我才是当年那个在凉亭里的女孩!我说过,我是苏将军的女儿。苏将军有两个女儿,我和苏婉儿。那个女孩是我,不是苏婉儿啊!苏婉儿她会知道这一切,只是因为我小时候跟她说过我和你的故事,她才故意冒名顶替我,我才是……啊!”
苏倾城的话还没说完,就被北冥渊一把甩开,狼狈地摔在地上。
“苏倾城,你到底要满口谎言到什么时候!”
北冥渊低吼,看苏倾城的眼神宛若看什么肮脏的东西,充满厌恶,“为什么你总要抢走你妹妹的一切!”
苏倾城身子一颤,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刹那凝固。
她低下头,泪水一滴滴打在地上。
他不相信她……
就好像这一次宇文曜谋反的事,无论她怎么说,他都不相信她……
这一刹那,她失去了解释和辩驳的力气。
有什么好解释的呢?
反正,他从来不信她。
自从他们订下婚约开始,她在他眼里,就是一个刁蛮任性的大小姐,他怎么会相信她。
“好,就算我不是小时候的那个女孩好了。”
苏倾城忍住心里滴血的感觉,抬起头,颤声开口。
“可我好歹也是你真正的未婚妻,你为什么永远都看不见我为你付出的一切?你以为,这皇位是谁替你保住的?两年前,南人进犯,是我亲自上阵为你打败敌人;去年东陵暴乱,也是我以身返险,亲自将你救出……我为你做了那么多……你难道都看不见我的真心么?”
第6章 不能看着他死
北冥渊的身子不可抑制地一颤。
苏倾城极少用这样卑微的口吻说话,在北冥渊记忆中,她一直是那样骄傲,不像婉儿那样温柔似水,总是舞刀弄枪的霸道蛮横。
可此时,她却是这样乞求般地在跟他说话。
他以前,总是讨厌苏倾城的刚硬,可不知为何,此时看见她这样软弱的样子,他反而觉得更加不舒服。
失神不过刹那,北冥渊很快压下心里奇怪的感觉,冷笑地开口:“真心?呵,苏倾城,你如果真的对朕真心,又怎么会在大婚前夜,将你们苏家的兵符送去给宇文曜!我不将你以谋反之罪关进地牢,已经是看在你们苏家历代功臣的份上!”
苏倾城脸色愈发的苍白,“是,我是偷偷将苏家兵符去送给了宇文曜。他虽与我无血缘关系,却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义兄,他根本没有谋逆,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被莫须有的罪名害死!”
她是爱北冥渊,但不代表她可以忘了仁义道德!
孰是孰非,她苏倾城自有决断!
北冥渊听见苏倾城的话,没来由地心里冒出一股火来!
呵!
好一个苏倾城,嘴上说什么只爱他一人,可她对宇文曜,也有够情深义重的!
“你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宇文曜死对么?好,我给你这个机会。”
北冥渊怒极反笑,一把又将苏倾城将从床上抓起来,朝着门口厉喝,“给皇后更衣,准备赴宴!”
“北冥渊,你要干什么?”
苏倾城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,想挣扎,可北冥渊根本不给她反抗的机会。
沐浴、更衣、化妆。
短短一个时辰的时间,苏倾城就已经变成了雍容华贵的皇后,所有的苍白和病容都被脂粉遮掩。
她穿着凤袍和北冥渊一起来到宴会,刚入座,她就看见了侧席上那道熟悉的影子。
刹那间,她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仿佛都僵住,她愤怒地转头,看向身侧的北冥渊,“北冥渊!你把宇文曜宣进宫了?”
“不错。”
北冥渊长身而坐,垂眸看着苏倾城,唇角是讥讽的弧度。
“他之前一直不愿意进宫,但朕立你为后后,他便马上进宫了。他对你果然是一片痴心啊。”
苏倾城双手紧紧握拳。
这就是北冥渊娶她的真实目的!
她想质问北冥渊到底想做什么,可北冥渊早已不在理会她,只是看向侧席的宇文曜,居高临下地开口:“宇文曜,这次朕宣你进宫,便是要你上交兵符,兵符你可带着了?”
宇文曜生得英俊,比起寻常武将来说多了几分清秀,常年的征战也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太多锋芒的痕迹,此时褪去盔甲穿上一身白袍,竟也透出几分贵公子的气息来。
从苏倾城入座开始,宇文曜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她,此时听见北冥渊的问话,他才冷笑地抬眼,“真是不巧啊,陛下,这兵符,我没有带。”
北冥渊眼底闪过一丝戾气,手紧紧捏住酒杯。
但很快,他又勾起唇角,放缓语气。
“好,那我们不谈兵符的事。最近西域进贡了好几匹雪山猎狗,今日朕正好与宇文爱卿一同欣赏一番。”
第7章 无法回应的心意
说话间,几个侍卫就推着铁笼子上来。
看见笼子里的东西,全场无数宾客都失声尖叫起来。
只见那铁笼子里,站着三只恶犬,那恶犬比人还高,一身黑猫,凶恶无比,绿油油的眼神贪婪地扫视过四周的宾客,腥臭的口水不断滴落在笼子里。
一个侍卫不过是不小心靠近了笼子几分,就有一只恶犬突然咆哮地伸出爪子,一把抓住他的胳膊。
“啊啊!”
那侍卫只来得及尖叫一声,整个胳膊就被恶犬扯了下来。
恶犬将他的胳膊咬进笼子,三只恶犬就争先恐后地分食起来。
如此血腥的一幕,吓坏了宴席上的女眷们,就连男人们,都不由脸色发白。
“这些雪山魔犬,果然凶狠。”
高座上的北冥渊倒是神色不变,目光落在旁边的苏倾城身上,嘴角勾起讽刺的弧度。
“不过,这几只魔犬,与我的皇后倒是十分亲近。前几日,皇后还与这几只魔犬共处一室对么?’
在场所有人的目光,这才落到旁边的苏倾城身边。
堂堂皇后,竟然和这畜生共处一室?
不少人都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。
苏倾城脂粉下的脸色愈发的苍白,桌下的手紧紧握拳,指甲几乎都要嵌进肉里,但她还是一言不发。
“皇后。”
北冥渊冷笑地看着她,继续道:“今日难得宇文爱卿进宫,不如你就给和这三只魔犬搏斗一番,给大家添个乐子?”
苏倾城猛地抬头看向北冥渊,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再怎么说,她都是北冥渊名义上的皇后,可他竟然让她去和这种畜生搏斗,是将她当作一个小丑么?
全场的人也都错愕不已,但在场哪个不是人精,都看出了这是陛下故意刁难皇后。
大家虽然觉得不妥,但也不敢顶撞北冥渊,只能低着头,生怕惹来杀身之祸。
“怎么,皇后不愿意?”
见苏倾城不说话,北冥渊的声音愈发温柔,但苏倾城却能看见他的墨眸一片冰冷。
“那可真是糟糕,朕今天是真的很想看斗兽。既然皇后不肯,只能让宇文将军来了。”
“不!”
苏倾城如梦初醒,惨白着脸抬头,“我来。”
她知道,这是北冥渊的威胁。
如果她今天不照着他说的做,恐怕宇文曜今天都不能离开这皇宫。
宇文曜是她父亲旧部的孩子,旧部死的早,苏将军又没有儿子,便从小收养了宇文曜为养子。
她小时候虽唤宇文曜为哥哥,但其实苏府的人心里都明白,她最后会嫁给宇文曜,宇文曜再继承苏将军的兵权。
但这一切,在她十六岁那年,被大司令判为凤命之女之后,就变了。
大司令说,她是凤命之女,得她者得天下。
因此,她唯一能嫁的,就只有当时的太子,北冥渊。
在定下她与北冥渊婚事的那天,宇文曜大醉了三天三夜。
苏倾城也是那时候才知道,宇文哥哥其实是喜欢自己的。
可她却不能回应他的这份心意,因为她在听说自己被许配给北冥渊的时候,她心里其实只有无尽的欢喜。
第8章 斗犬
可苏倾城心里,对宇文曜一直都是愧疚的。
这些年,她为了北冥渊出生入死,可每一次在危难中救了她的,都是宇文曜。
这份情谊她无法回应,今日,便当做是报答吧!
念此,苏倾城不顾底下宇文曜阻止的眼神,只是起身去后宫殿里换下了繁琐的凤袍,换上一身劲装再回来。
众目睽睽之中,苏倾城缓缓走进恶犬的笼子。
笼子里三只恶犬,原本在争抢着刚才那侍卫的胳膊,此时看见一个活生生的人进来,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,激动地口水直流,咆哮地朝着她扑过去。
苏倾城从小跟着父亲征战沙场,此时依旧不慌不忙,提剑就刺向最近的一只恶犬,在在场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,她已经身手凌厉地划断了那恶犬的咽喉。
恶犬缓缓倒下,全场人都惊呆了。
北冥渊此时也是怔住了。
他向来讨厌苏倾城舞刀弄枪,只觉得女子便应该如婉儿一般吟诗作赋、绣花弹琴。
可此时,就连他都却不得不承认,提剑飞舞的苏倾城,很美。
笼子里,苏倾城和剩下两只恶犬的搏斗还在继续。
只见她纤细的手腕翻转绚烂的剑花,眼看就要结果了第二只恶犬,可突然,第三只恶犬突然猛地从侧面扑过来,一把咬住她的胳膊。
“啊!”
苏倾城尖叫一声,人就倒了下去,剑脱了手,两只恶犬顿时如同疯了一样地扑过去,张开血盆大口。
眼看苏倾城纤细的脖子就要被这两只恶犬咬断,北冥渊突然觉得心头猛烈的一跳!
从未有过的一种慌乱,宛若一只利爪一样,刹那间包裹了他的心!
苏倾城要死了?
不!
怎么可以!
这个女人怎么可以死!
这一瞬间,他几乎没有经过任何思考的就想赶紧冲上去救下苏倾城。
可不想,有一个人比他动作更快。
只见刀光闪过,伴随着飞溅的血花,所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,就看见宇文曜已经不知何时冲到铁笼里,手里抱着奄奄一息的苏倾城,身边另外两只恶犬,都已经成了尸体。
看到这一幕,北冥渊整个人重重地坐回软塌之中。
她……没事……
心仿佛一下子恢复了跳动,可下一刻,北冥渊自己都愣住。
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,是怎么回事?
他这是在担心苏倾城的安危?
意识到这一点,他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。
他不是最讨厌苏倾城了么?不是恨不得她去死么?为什么他还会担心她的死活?
北冥渊抬头看向宇文曜怀抱里的苏倾城,心情只觉得愈发地烦躁,他压下那种怪异的感觉,神色冰冷地开口:“宇文曜,这雪山魔犬可是西域的贡品,仅此三只,你将它们杀了,你可知何罪!”
宇文曜看着眼前的北冥渊,眼底是浓浓的厌恶。
“北冥渊,你说那么多,不就是要这兵符是么?”
他冷笑,从腰间抽出一块令牌,一把扔向北冥渊。
“兵符我给你就是!但你以后,不许再折磨倾城!”
第9章 到底有多关心
北冥渊抬手,稳稳地将令牌握在手里。
拿到宇文曜兵符,他今天宴会的目的,也算是达到了。
可不知为何,他却丝毫没有开心的感觉,只是脸色阴沉地看着宇文曜放在苏倾城腰间的手,眸底的戾气更重,冷声开口:”来人,将宇文曜这个逆臣给朕关到地牢!”
宇文曜很快被押了下去,受伤的苏倾城也很快被送回寝宫。
“太医。”
北冥渊看着病床上脸色苍白的苏倾城,手不自觉地握拳,“她如何了?”
“皇后这是被那畜生伤到了血脉,才失血过多。”
太医小心翼翼地开口:“不过不碍事,休息几日就是了,只是切记不能再乱动,不然扯开了伤口再流血,怕是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了。”
听见苏倾城没事,北冥渊手不自觉地放松了。
这时候,苏倾城醒了。
她睁开眼,看见床边的北冥渊,脱口道:“宇文哥哥呢?”
北冥渊见她苏醒,原本想过去看看,可此时听见她的话,身子蓦地僵住。
这苏倾城,到底是有多关心宇文曜!
醒来第一件事,不是关心自己的身子如何,而只是关心宇文曜?
“皇后果然情深义重。”
他冷冷地开口,墨眸里是极尽地讽刺,“这时候,还有心情管别人的死活。
“你不要转移话题!”
苏倾城挣扎的起身,脸色惨白,“你告诉我!你把宇文哥哥怎么了!”
听见苏倾城一声一声地喊“宇文哥哥”,北冥渊只觉得说不出的刺耳!
“宇文曜这个逆贼,朕自然是将他关进地牢了!”
他一把捏住苏倾城的下巴,冷声道:“不仅如此,朕已经下旨了,明日午时就要将他斩首示众!”
“北冥渊,你怎么敢!”
苏倾城失去理智地尖叫,脸色惨白,“你明明答应我,只要我和那些恶犬搏斗,你就放过他的!”
“朕可从没答应过你,都是你自己妄想的。”北冥渊的神色更冷。
苏倾城只觉得自己的心,好像跌进冰窖一样冷。
这个男人……到底为什么可以那么冷酷无情……
曾经那个在亭子里温柔抚琴的少年,到底去了哪里?
“北冥渊……”
她绝望地跪在床上,低下她总是高傲的头颅,卑微地乞求,“算我求求你……放过宇文哥哥吧……只要你放过他,我什么都给你。你不就是想让我把这皇后之位让给苏婉儿么?好,我让……只要你放过宇文哥哥……”
苏倾城的恳求,不仅没有让北冥渊动摇,相反的,他眸里的怒火只是更甚!
高傲如她,竟会为了一个男人,跪在他面前乞求?
宇文曜对她,就这般重要么!
“苏倾城,你不要做这皇后是么?好!朕如你所愿!”他怒极了。
“来人,废了苏氏皇后之位!丢到洗衣房去当女-奴!”
女-奴是比宫女更卑微地存在,会被冠上奴隶烙印,一辈子都脱不了身。
苏倾城也不反抗,对她来说,如果能救宇文曜,别说做个洗衣婢,哪怕是要她的命都可以。
“谢主隆恩。”
她挣扎地起身,款款行礼,“只望陛下记得放了宇文将军。”
北冥渊脸色更冷,头也不回地离开。
第10章 凭什么放了他
苏倾城当夜就被打上奴隶的烙印,换上一身粗布衣裳,来到洗衣房。
洗衣房,是宫里最繁重的地方。
这里的人都不知道苏倾城的身份,只以为是犯了错受罚的普通贵人,因此丝毫没有客气,完全将她当做女-奴使唤。
苏倾城虽不娇弱,却也从未干过这种粗活,半天的衣服洗下来,手就裂开了口子,身上的伤口也被扯开,血渗在纱布里。
可她没有抱怨,只是安静地洗衣。
当她终于洗完一桶衣服,疲惫地提起来想去晾,就突然听见一个优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——
“天哪,姐姐,你还好么?”
听见那声音的刹那,苏倾城身子猛地一颤,转头,就看见北冥渊牵着苏婉儿走来。
只见苏婉儿身着一件大红色华服,袖口和领子上都细细绣着凤凰,雍容华贵无双。
苏倾城脸色一白。
北冥渊真的立苏婉儿为后了。
她低头,不回答苏婉儿假惺惺地问候,转身抱着衣服就想走,可她的腕子突然被人抓住。
下一刻,她粗暴地被拽回了身,手里的桶哐当掉在地上,刚洗干净的衣服,就掉进了泥泞里。
苏倾城眼神一颤。
她洗了整整一天的衣服啊……
她掩去眼里的心痛,抬头,就看见北冥渊冷漠的俊庞。
“苏倾城,婉儿在和你说话,你听见没有!”
北冥渊开口,声音不耐而又厌恶。
苏倾城咬着唇,不说话。
她的沉默很快激怒了北冥渊,北冥渊正想发作,可苏婉儿突然拉住他的手。
“渊,不要生气,姐姐这不也是太辛苦了么。”
苏婉儿柔声开口,声音仿佛清泉一般温柔,话落,她又转头看向苏倾城,白皙的手捉住她的手,美丽的眸子里满满都是心疼。
“姐姐,是我担心你,陛下才陪我来看看你。你也是,何必那么倔呢?宇文曜的确是谋逆了,你又何必为了他受这样的苦。”
苏倾城没说话,只是盯着自己和苏婉儿的手。
苏婉儿从小不做活也不学武,一双手好像玉葱一样白皙柔软,仿佛一掐都能掐出水来。
而她的手,原本就因为习武而有老茧,如今在这洗衣房里做了粗活,更是干裂开来,全是血泡,在苏婉儿纤纤玉指的反衬下,显得愈发的狰狞可怖。
不只是手,两人的容貌和衣服此时也都已经是天差地别。
苏婉儿一身华服,绝美无双。
而她,一身粗布衣裳,再美的容貌此时也都褪去了色彩,憔悴。
云泥之别,说的便是现在的她们。
苏婉儿自然也注意到了两人此时的差异,美眸扫过苏倾城脖子上的奴隶烙印时,她眼底不由闪过一丝得意。
苏倾城啊苏倾城。
你可曾想到,你也会有今天?
从小你就是高高在上的嫡女,今天我终于可以看见你从云端跌落泥土里的样子!
苏倾城的心微微刺痛,她从苏婉儿手里抽回自己的手,抬眸看向北冥渊,面无表情地问:“陛下,你放了宇文曜了么?”
“宇文曜有谋逆之罪,朕为什么要放了他?”
北冥渊冷冷看着苏倾城